包厢里吵吵嚷嚷。

十年一度的大学同学聚会，酒精上头，真心话大冒险玩得正嗨。

旋转的酒瓶精准地指向了我。

起哄声中，问题被抛了出来，带着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。

「苏晚，咱们的冰山女神，说，有没有一个你曾经特别特别喜欢，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，直到现在还偶尔会想起，觉得有点放不下的人？」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。

连我自己都听到了心脏骤然收紧的声音。

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被拉远，只剩下这个问题，在耳膜里嗡嗡作响。

放不下的人？我的指尖微微发凉，下意识地攥紧了杯壁。

有。

怎么会没有。

那个名字，像一道刻入骨血的符咒，十年了，午夜梦回，依然清晰灼烫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，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斜后方。

隔壁桌。

落地窗边最好的位置。

一个男人坐在那里，侧影挺拔，线条冷硬。

他似乎在低头看手机，指尖滑动屏幕，姿态闲适。

可那熟悉的轮廓，即使隔了十年光阴，隔着喧嚣人声，我依然一眼就能认出。

陆璟。

我曾经耗尽了所有少年的勇气去靠近，又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推开的小我三岁的邻居弟弟。

我藏了整整十年的白月光。
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01 往事如潮「嗯？苏晚？怎么不说话？」对面的同学大着舌头催促，「不会真有吧？快说快说！」「就是啊，女神也有凡心啊？」「是不是当年那个追你追得全校闻名的沈学长？」「还是……另有其人？」包厢里的目光，八卦又热切，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。

我知道，他们都在等一个答案。

一个能满足他们好奇心，或者印证他们当年猜测的答案。

我扯了扯嘴角，试图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，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。

「就是一个……」我顿了顿，声音有些干涩，「很多年前认识的人。」

「谁啊谁啊？」「具体点嘛！」我垂下眼睫，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，晃动的光影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
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，汹涌而来。

孽缘初现认识陆璟的时候，他才刚上初中，而我已经高一了。

他是跟着他爸妈搬到我家对门的。

典型的「别人家的孩子」。

长得漂亮，是那种超越了性别的精致好看。

成绩好，跳级上来的小学霸。

嘴巴甜，见人就笑，阿姨叔叔哥哥姐姐叫得比谁都亲热。

唯独对我，鼻子不是鼻子，眼睛不是眼睛。

第一次见面，我妈热情地拉着我介绍：「晚晚，这是隔壁陆叔叔家的儿子，叫陆璟，比你小三岁，以后你可要多照顾弟弟。」

少年穿着干净的白 T 恤，牛仔裤洗得发白，抱着个篮球，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。

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，眼神里没什么温度，甚至还带着点……嫌弃？然后，他冲我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：「阿姨好。」

对着我，脸一垮，哼了一声，扭头就走。

我：「……」这大概就是我们孽缘的开始。

英雄救美那时候的我，已经是重点高中的风云人物。

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。

学生会***。

各种竞赛奖拿到手软。

老师眼里的得意门生，同学眼里的「女神」、「学霸」。

大概是光环太盛，又或者天生性格有些冷淡，我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。

独来独往惯了。

陆璟对我那莫名的敌意，我起初并没放在心上。

小屁孩而已。

直到有一次，我放学回家，在小区门口被几个外校的小混混堵住。

他们吹着口哨，嘴里不干不净。

我皱着眉，正想着怎么脱身。

一个身影突然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。

是陆璟。

他个子还没完全长开，瘦瘦高高的，却像只被惹怒的小豹子，直接撞开了挡在我面前的那个黄毛。

「你们干什么！」他挡在我身前，声音因为愤怒微微发颤，却异常坚定。

那几个混混愣了一下，看清是个半大孩子，顿时哄笑起来。

「哟，小学鸡想英雄救美啊？」「滚开，别碍事！」陆璟没说话，只是抿紧了唇，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们，像一头护崽的野兽。

那天具体是怎么收场的，我已经记不太清了。

好像是他爸妈正好开车回来，那几个小混混才骂骂咧咧地散了。

我只记得，陆璟一直死死地护在我身前，后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
他比我矮小半个头。

肩膀却异常执拗。

亦步亦趋从那天起，陆璟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
不再是冷嘲热讽和无视。

变成了……亦步亦趋。

我早上出门上学，他准时出现在对门，睡眼惺忪地跟我说「早」。

我晚上放学回家，他抱着篮球等在小区门口，看到我，眼睛会亮一下，然后别扭地转过头，假装等人。

周末我去图书馆，他会「偶遇」我，然后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，摊开一本比他还高的习题集，实际上十分钟翻不了一页。

还会以各种蹩脚的理由来我家。

「阿姨，我这道数学题不会。」

「阿姨，我爸妈出差了，我能来你家蹭顿饭吗？」「阿姨，我家跳闸了，能借个蜡烛吗？」（明明有电）我妈乐见其成，总说：「晚晚，小璟这孩子多好，你别老冷着脸，多带带弟弟。」

我能怎么办？只能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孩，在我身边绕来绕去。

他的心思，昭然若揭。

但我不能回应。

我是苏晚。

我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，永远目标明确的苏晚。

早恋？还是和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初中生？这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。

执着如影***结束，我毫无悬念地考入了本地最好的大学，王牌专业。

陆璟也升入了我们高中。

我以为，上了大学，和他不在一个环境了，这种若有似无的牵扯会慢慢淡去。

事实证明，我太天真了。

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我们学校。

有时候是抱着篮球，说来找他们初中同学打球（我们学校根本没有他同学）。

有时候是背着画板，说来写生（我们学校建筑平平无奇）。

更多的时候，他什么理由都不找，就那么出现在我可能会经过的路上。

林荫道，图书馆门口，教学楼下。

看到我，也不上前，就那么远远地站着，目光追随着我。

像一只固执的小狗。

我被他看得心烦意乱。

那种目光，太专注，太灼热，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执拗和孤勇。

让人无法忽视，更无法心安理得。

风云再起大二那年，陆璟也考上了我们大学。

成了我的直系学弟。

他选的专业，和我的关联度很高，很多基础课都在一起上。

从此，他的存在感，从「偶尔的周末限定」，变成了「无处不在的日常」。

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视我的初中小屁孩了。

少年抽条般地长高，很快就超过了我。

五官褪去了稚气，越发显得轮廓分明，英气逼人。

加上那张扬的性格和出色的成绩，一进校就成了风云人物。

喜欢他的女生，能从南门排到北门。

但他眼里，似乎只有我。

心动瞬间他会准时出现在我的课上，即使那不是他的必修课。

他会「顺路」帮我占好图书馆的位置，放上一杯我常喝的温牛奶。

他会「无意间」打听到学生会的活动，然后「恰好」成为志愿者，在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，递上一瓶水，或者默默帮我处理掉最繁琐的那部分工作。

他的好，细致入微，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。

我不是没有动摇过。

尤其是在某个下雨的傍晚，他撑着伞，在宿舍楼下等我。

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肩膀，他却浑不在意，看到我，眼睛亮得惊人。

「苏晚学姐，我等你很久了。」

那一刻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但我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。

「陆璟，」 我接过他递来的另一把伞，声音尽量平稳，「我们不合适。」

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
「为什么？」 他固执地追问，「因为我比你小？」「……」我没有回答。

「还是因为……沈嘉言？」08 情敌现身沈嘉言。

我们学院的学生会***，比我高一级。

成熟稳重，能力出众，是公认的男神级人物。

他确实在追我。

方式很「成年人」。

送花，请吃饭，在我遇到困难时提供恰到好处的帮助。

不激进，但很有分寸感。

我和他，因为学生会的工作，接触确实比较多。

在外人看来，我们或许是郎才女貌，天生一对。

但我对他，真的只是同事和学长的尊重。

可陆璟不信。

或者说，他不愿意相信。

那天雨夜的不欢而散后，他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。

不再是阳光开朗的小狼狗。

多了些阴郁和执拗。

看我的眼神，也变得复杂。

有委屈，有不甘，还有一种……我看不懂的受伤。

误会加深真正让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的，是李云梦的出现。

她是陆璟的同班同学，也是我们高中校友。

一个长相甜美，很会来事的女生。

她似乎很早就对陆璟有意思。

经常找各种借口接近他。

而我，成了她眼中最大的障碍。

我不知道她具体对陆璟说了什么。

但从那以后，陆璟看我的眼神，彻底变了。

带着审视，怀疑，甚至……失望。

他不再刻意等我，不再出现在我的课堂上。

即使在路上偶遇，他也只是冷淡地瞥我一眼，然后擦肩而过。

仿佛我们只是陌生人。

倒是他和李云梦，走得越来越近。

经常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去图书馆，一起参加社团活动。

李云梦看向陆璟时，眼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。

而陆璟，虽然表情依旧淡淡的，却也没有拒绝她的靠近。

沉默选择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闷地疼。

我知道我应该解释。

解释我和沈嘉言没什么。

解释那些可能存在的误会。

但我没有。

苏晚的骄傲，不允许我在这种情况下低头。

而且，我内心深处，或许也藏着一丝卑劣的念头。

如果陆璟真的能被李云梦吸引，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同龄的、更「合适」的女朋友，是不是对我们两个都好？我是不是，就可以彻底从这种挣扎和拉扯中解脱出来了？年龄的差距，像一道无形的鸿沟。

旁人的目光，父母隐晦的担忧，都在提醒我，这段关系有多么「不合时宜」。

我害怕。

害怕自己一时的心软，会毁了他也毁了我。

他是那么耀眼，前途无量。

我不能成为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，或者别人口中的「老牛吃嫩草」。

所以，我选择了沉默。

选择了……默认这种疏远。

决裂之夜彻底决裂，是在大三那年的元旦晚会上。

学生会组织活动，我和沈嘉言作为主要负责人，忙前忙后。

晚会很成功，结束后，大家提议去聚餐。

沈嘉言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，笑着说：「苏晚，一起去吧？我送你回去。」

我当时很累，也没多想，点了点头。

就在这时，陆璟出现了。

他带着一群同学，大概也是刚参加完别的活动。

他和李云梦走在一起。

李云梦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，笑靥如花。

而陆璟的目光，却越过人群，直直地落在我身上。

那眼神，冷得像冰。

他看到了我和沈嘉言站在一起。

看到了沈嘉言眼中的笑意。

看到了我没有拒绝的默许。

冰冷告别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。

无声的对峙。

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。

最终，是他先移开了目光。

他低下头，对李云梦说了句什么。

李云梦惊喜地瞪大了眼睛，然后踮起脚，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。

陆璟没有躲。

甚至，他还抬手，轻轻拂过被亲吻的地方，嘴角勾起一抹……我从未见过的，冷漠的弧度。

那一刻，有什么东西，在我心里彻底碎掉了。

我听到自己冷静地对沈嘉言说：「学长，我们走吧。」

转身的瞬间，我没有再看陆璟一眼。

我知道，我们完了。

彻底完了。

传闻起那晚之后，陆璟和李云梦，似乎真的「在一起」了。

校园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传闻。

有人说，陆璟终于想通了，放弃了「冰山女神」，选择了可爱的同班同学。

有人说，李云梦手段高明，近水楼台先得月。

没人知道，那个晚上，陆璟冰冷的眼神和李云梦那个轻飘飘的吻，对我造成了多大的冲击。

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。

疼。

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。

他是在报复我吗？报复我的「不识好歹」？报复我「选择」了沈嘉言？心里的酸涩和苦楚，几乎要将我淹没。

但我不能表现出来。

我是苏晚。

我不能输。

自我麻醉我开始更加专注于学业和学生会的工作。

我逼着自己不去想陆璟，不去关注他的任何消息。

我甚至开始，刻意地，回应沈嘉言的一些示好。

一起吃饭，一起看电影，一起准备考研。

虽然我知道，这不公平。

对沈嘉言不公平，对我自己，更不公平。

但那时候的我，像一个溺水的人，只想抓住任何一根能让我浮起来的稻草。

我需要向所有人证明，尤其是向陆璟证明，我过得很好。

没有他，我依然是那个光芒万丈的苏晚。

甚至，更好。

平行世界我和陆璟，彻底变成了两条平行线。

即使在同一个校园里，也像是隔着两个世界。

偶尔在路上碰到，他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。

仿佛我真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
倒是李云梦，见到我时，总会露出胜利者般的微笑，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。

我懒得理她。

道不同...